晚来天欲雪,能否去吃面?——北京大学口腔医学院李敬随感

腊月二十,一场疫情袭来,当时只是有点慌,摸不到头脑,偶然的想法决定还是不要回家,安全第一,于是留在了万柳公寓,腊月二十九,武汉正式封城,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恰巧过年期间值班,过年间还留在病房的病人极少,又清净又孤独。大年初四从医院值完班耗到晚上回宿舍,路上行人和车辆骤减,有一种稀松空寂的感觉,想走入经常光顾的便利店,发现已经早早的关了门,紧接着往日的快递已经停止了大半,这个时候隐隐约约感觉到,我们可能要从原来的生活轨迹中脱离出来了。第二天走进各大便利店,发现口罩早早售空,想着仅剩下的几个口罩,便不再到处乱跑,生活忽然慢了下来,开始有些兴奋,不太习惯,但又发现外面的世界并不太平,有些担心在医院工作的老师。初九,本以为可以像往常一样自由出入医院,学校却通知学生脱离临床工作。过了不久,万柳公寓正式封闭。真是漫长的冬季、春季,教务处和万柳公寓老师的工作量陡增,陷入繁忙的工作状态。值得庆幸的是,由于学校、万柳公寓、医学部对学生的惦记,我们手边从未缺过口罩,也从未出现过真正的生活难题。

正月十五,按照往年,大家已经开始陷入忙碌的工作状态,眼前突如其来的长假使我开始变得慵懒,能做的事情便是将房间擦得干干净净,每一件衣服都折的整整齐齐收好,拿了一小把刷子对着地板边刷边擦,居然把地刷出了一副干净木头的样子。屋子虽然不是朝南,依然光线充足,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便能清楚的看到地板上每一块木头干净的纹理,屋子里简单干净的色系和舍友们从不杂乱的生活环境让人觉得安全而舒心。铺了一块大大的瑜伽垫坐在地上看书学习,心一下子静了下来,看累了便就地睡了。不能定外卖后留在万柳公寓住的同学中许多人变身厨师,隔壁的同学做了排骨藕汤,楼下同学自制了烤土豆和荞麦面,拥有厚厚的脸皮便可以拿着碗去讨碗饭,这些小事情都成为普通日子里的小惊喜。惊叹同龄人成熟的厨艺的同时,发现食堂多了很多新鲜的饭菜,居然见到了很好吃的油炸小河虾和炸带鱼,冷鲜柜里多了很多各种颜色的水果,这些东西虽然不会让人在尝过以后大声惊叫“好吃好吃!”,但也算是一种正常的美味,也就是与生活的安心相联系的恬静之味。起居生活所营造的安心,就是心底稳如磐石的冷静。疫情期间的幸福感来源于能够把握脚踏实地的朴素生活。封闭的日子里能够精力充沛、健康硬朗的活着,舒适畅快的来感受自然,这种感觉很幸福,而生命总是被微小的舒适畅快来滋养的。

时间太充裕了,我梦寐以求的离群索居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我浏览一本本、一部部以前好奇的书和电影,规律的早睡早起,这种舒适惬意的生活让人一下子变得身体清爽,整个人也开始清瘦起来,有了稳定的饮食风格和工作环境,生活就能够形成秩序。四月初,园区院子里还是一副残败的样子,中旬,院子里紫藤一夜间开了,茂密的淡紫色花趴在花架上沉睡,如梦似幻,香气袭人,风一吹,散落在脸上、肩上,有了阳春到来的感觉。四月底,院子里的月季也陆陆续续的开了花,虽然色调不如紫藤那样漂亮,但院子里大片的月季使得园区热闹了起来。四月夜晚天空干净又高远,能清晰的看到星星,这在北京市区的夜晚里并不多见。这是我们行星以外的世界,不知道那个星系有没有生命,它们过的怎么样?不知是否真的有平行宇宙,那里的2020怎么样?不知是否真的有时光旅行者,会有人能够冲出来改变一段历史吗?这些问题曾经伴着我每日入睡,我开始焦虑起来。每日来园区报到的野猫依然是一副傲娇的样子,散步完便从旁边小学穿过,不知去了哪里。五月,万柳公寓在园区里添置了许多运动器材,每日份傍晚的锻炼变成了一天的期待,每到这个时候,楼下便热闹起来。万柳的工作人员、留校学生、打印店老板在太阳微落的时候准时出现在楼下,开始了一天的运动,这个时候畅快的出一场汗,也成了每日酣睡的的保证。五月初,楼道的装修声响起来了。每日醒来伴着叮叮咣咣拆电梯装电梯的声音,感受着电钻的震动,这时便躲入学思堂,也顺便可以等待中午的饭香。五月底,终于等到了外卖自由,讲真,从大概五年前就习惯吃外卖的生活,已经逐渐忘了没有外卖日子会怎么样。六月初,我们曾经拥有过短暂的健身房自由,空荡荡的健身房没有往常的汗水蒸腾的味道,显得格外清静。六月的大雨一场接一场,傍晚风呼呼吹过窗帘,半夜雷电交加,在自然的衬托下,我们显得太渺小。中旬,舍友归来,在舍友的陪伴下,心情渐渐恢复了平静而又怡然自得。尽管随后疫情稍有反弹,但依然算是很稳定。到了这个阶段,经历了将近半年的变幻,终于有了稳定的趋势。

至此,我大概已经渐渐忘了自己正身处一段历史中,在这段历史里,有人因此得病失去生命,有人失去亲人,有人失去收入,有人无私奋不顾身,又有人胆小卑劣。一场盛大的奥运会被推迟,看了很多的故事,有的是别离,有的是欢喜,沮丧中又带着顽强。街上人人戴着口罩,人们匆匆擦肩而过。当疾病来临时,既公平又随机。这种突如其来的灾难也时时刻刻提醒了我们正在拥有着什么,亲人也好,健康也好,都值得我们好好珍惜。从历史的角度来看,生命如果长达八十年,无论如何都会经历一两场历史浩劫,战争、疾病、饥荒、环境剧变、横扫全球的经济危机……几乎是每一代人都会上到的课程。每次过后,都是一场新的洗牌,下一个风口在哪里,是值得思考和期待的。

希望在很多年以后,我们的后代依然记得,在十二月的某一天,一条不起眼的肺炎热搜冲上了一个叫做“微博”的平台,当时我们还沉浸在过年即将放假的期待里,在这个历史转折的日子,天空像往常一样蓝,风照样刮起,然而下一秒,就是一场“全球风暴”。渡尽劫波,对于留下的人来说,比伤痛更重要的是跳出这段历史进行反思。

七月,夏季来了,白天阳光刺眼,夜间蚊子飞鸣,一场风暴过半,一切又慢慢恢复平静的样子。七月的雷电比六月还要猛烈,但也终于可以踏实的戴着口罩约上好友散步、打球。

  从冬季下雪到春季万物抽芽再到夏季树木繁茂,我一直都在万柳园区里,看着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对一些人也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熟悉。这些短暂失去自由的时间,让我平复了浮躁的心情,更加珍惜眼前的人和机会。未来会更好吗?我们会不会已经处在了巅峰呀?这些问题都曾困扰着我,但历史总是起起伏伏,谁又会知道呢。人生过半回首,也许会自己默念一句,原来是这样呀。

然而平淡生活中总是有些小小的期待。希望在今年的寒冬,可以像从前一样,在一个下雪的夜晚,约上几个好友,走入热闹的馆子,围成一圈,痛快的吃上一碗热乎的阳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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